福利小说日光流年在线阅读由阎连科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日光流年 作者:阎连科 | 书号:43148 时间:2017/11/1 字数:11631 |
上一章 第五十六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拐子村长杜桑的脚步在三、四月间忙得街响。他提着他那一兜白亮的镊子、钳子、剪子和不断地兑着开水、烧酒的酒瓶,紫药水,从这家出来又拐到那一家。他那把又细又长的剪子似乎从来没干过,剪脐带时擦上去的药水和脐带上的羊水在剪面上留下的暗黄,一天到晚散发着青白的酒气和枯黄的羊水味。树木发芽了,村落里汪下了深绿色。榆树上的榆钱儿,一串串地在天空闪着银白。泡桐在没长的叶子时,就把蒙了尘灰的葡萄似的桐骨朵举在枝头上,三朝两之后,嗽叭一样粉淡的花儿就乐呵呵地把天空了。柳树和杨树,把灰白色的絮儿飘得到处都是。到了夜深人静,能听到一团团絮球在窗前溜着墙跟的滚动声。 而在白天,村落的宽胡同狭巷,则动的冬雾一样着白色的杨花柳絮。你走在路上,柳絮杨花便飞进你的鼻子、眼睛和耳朵。你正要张嘴说话,告诉对面的来人说谁谁家女人生了,谁谁家女人难产,谁谁家生了一个怪胎,谁谁都过了生日半月连肚子还没痛,可话还未及出口,一团絮花就飞进了你的喉咙了。村长的管上总是沾着尘土和柳絮,接生的双手上腥气扑鼻,指甲里的子血整间红红润润。这是生育的好季节。男人们总是在头年末夏初安排上的事,让女人来年春天大生产,或是头年秋末初冬农闲时在上疯颠忙乎,让女人来年生产在秋天的气里。这两个季节生娃儿,不受热酷,不受冷寒。女人们坐在月子的时里,虽还依旧烧饭,依旧洗洗,却是免去了许多罪苦。坐月子不受罪就是男人托手送给女人的福。还有接生就像锄地一样熟练的拐子村长,你就是孩娃横在肚里,他也能把你的孩娃头重又扭到子的大门口。女人们都想生在三月四月间。女人就大多生在了三月四月间。三四月间小麦刚刚直猫了一冬的身子,男人们就在家里等着生儿育女那最后一刻的到来。村长就一家一家跑着,剪着孩娃的脐带,或给将生的女人说些各自该注意的事项。村长走到哪家,哪家的门前就会跟来一串断的娃儿。他从那家出来,孩娃们就涌进那家的上房。如果女人还没有生娃,可她的子已经鼓得不能再鼓,他们就轮把那了。如果村长刚给孩娃剪了脐带,那孩娃连眼都还没睁开,还不知道世界是如何一番模样儿,就是天生的知道,也是一口两口也就了,剩余的也还得由他们吃去。有些时候,他们不去,女人们就把多余的水挤在碗里,放在桌角,等着他们的到达。他们能闻到一种浅红的气息,就像河滩草地的花味,半含了水草的腥藻,在春天的清新中,显得格外独特。谁家的这种气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就是谁家的女人将要生孩了,他们便可以一连半月朝着这家讨吃,如果这气息忽然间浓浓烈烈,如从那门框出的一条河,他们就知道这家的孩娃终于出世了,他们不能再讨吃几天水了。那水要留给刚刚问世的孩娃了。 那气息是女人的羊水味。村长往谁家走谁家就有半腥半甜的羊水味。他们可以不再跟着村长的脚步了,有几天村长不在村子里,村长和村人们一道锄地了,他们就跟着那羊水的气味寻吃。在家吃了饭,在村街上玩耍着,饿了就跟着羊水的味道走,水就十有八九会在他们的肚里去。日子如这季节四溢的绿叶花香呢。蓝四十学会走路了。蓝四十在村街上爬了几天,就会踉踉啮跄跄走路了。她会走路的当儿司马蓝就总如哥一样扯着她。他扯着她的手总如握了团煮个瓜,在她家门口、自家门口和村里的十字路玩耍一阵,她娘就从家里走了出来,把他俩叫到没人的地方去,坐在一块石头上,起衣服,背着别的孩娃,把子一个嘴里一个。吃着她的儿,他仍然一个手拉着四十的手,共同在那子间游动着,另一只手扶着那藕白的袋,就如托着装了半袋温水的皮袋儿。一天,他们在村口的牛棚边上吃着,司马笑笑就从田里回来了,他到那儿拍拍身上的灰,坐下了一袋烟,和四十娘说了一阵叶绿花香的话,四十娘就把他俩从前推开来,说去跟别的孩娃耍去吧,就和爹进了牛棚边的草屋里,好久一阵才出来。出来爹就下地了,她就回家烧饭了。后来她天天那个时候到牛棚前边来给他们喂吃,爹就天天那个时候回来拍拍身上的土,坐下袋烟,等他和四十吃够了,他们就去那存牛草牛粮的屋子里,忙一阵走出来,一个下地去,一个回家烧饭去。 先从牛屋先走出来的总是爹,他在牛棚前村里村外看一阵,咳一声,她才从屋里走出来。这样十天八之后,有次爹从田里回来她就说,不行哩,我身上来红了。爹说那就算了吧。爹说算了时,声音又低又沉,仿佛丢了一件再也找不回的东西样,伤心得天昏地暗时,四十娘就一副对不住他的模样儿,把子深深地往司马蓝和蓝四十的嘴里,让他们得雨落水,一村都是她水的白香味,直到水干了,嘴麻了,自己把头从她前拉出来,看见爹和四十的母亲目光里,都深含了暗凉的哀伤。爹说,会怀上吧,她说,会哩。爹说,应该是个男娃。她说,不是也不怪你。爹说,以后就不再见了?她说不见吧。爹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要走时,摸了四十的头发,像摸一件他从未见过的贵物,缓缓慢慢,至尾,手又滑到了四十的脸上。四十就盯着那手,又盯着娘的脸。她娘便有了情动,看着别处,说还是把老四的名字叫个蓝吧,会招来女娃,也是你我一场水的念记。爹就说,那就叫司马蓝吧。又说我看这四十的皮眼好,长大了准就水灵,将来让她嫁给蓝娃算了。她说,我愿意,可得给她爹说呢。爹就把手从四十的脸上走了,像走一件被人穿了的衣裳,眼里隐隐蓄下一丝青仇,说我迟早得当村长,当了村长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了。之后从村外传来了牛的叫声,听到牛蹄的得得,像大锤敲在石上一样的响着,爹便转身走了,没有回头,由近至远,在黄烂烂的中,身子像水中的浮物,摆过村前的一排槐树,在小麦地里消失了。 四十娘的眼泪,这个时候零零碎碎落在地上,在脚下砸出一片豆坑。以后的日子,果然不见了爹再来这牛圈边上,也不见了四十娘来这儿给他们偏。他们仿佛经过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情事,每每他从家里翻山越岭样跨过门槛,避开三个头大身小的哥哥,来到村子中央的碾盘边上,一岁零两个月的杜柏准就等在碾盘下面,手里不是拿一柳木玩,就是拿一圈从木桶上退下的铁环转着。还有蓝柳、蓝杨和杜桩,他们一儿一岁上下,一片蘑菇样绕着碾盘生长,在空地上随便如何把时光在手里玩耍一阵,蓝四十就如期而至地从家里蹒跚出来,有时跟了她的姐姐五十,或者六十,再或七十,有时她就独自摇着走来同他们一道耍了。也就几天光,如一夜间秋风落叶,家家都秋黄一片样,村里人人都知道他取名叫司马蓝了,和四十订了娃娃亲呢。所以她走来时候,大人和那些称哥称姐的孩娃,便都嘴角挂着讪笑,说蓝,你媳妇来了,快扯着她的手去。他就去扯了她的小手。大人和大的孩娃,就都笑得前仰后合。笑过之后,也就下地去了。他就领着她去寻那生儿育女的女人讨。羊水的气味,这个时候就会有一线红色的腥鲜,在阳光中闪闪灼灼,牵着他的鼻子,把他引到哪对雪白的大面前。他们不怕挨饿。他们总能找到吃。村里怀孕生孩娃的女人每家都有一个。 不管女人们是干啥儿,下地干活,到沟下洗衣,在门口淘麦纳鞋,凡是女人就都着肚子。下地的女人,肚子大都刚刚拨起来,像吃得过一样,肚子虽然大了,水却还绝然没有。下河洗衣的女人,多是怀孕了五、六个月或七八个月,离生育还有一些时,子已经如细面蒸馍样发了起来,可水也还依旧如悬壁上的渗泉一样,不抵吃喝一口。只有那些只能坐在门口半天不动、或淘或的女人,已经是生在眼前,子已经得疼痛,你站到她的面前,她会说快来呀蓝娃、四十,你两口儿来我的水。这就有了一顿甜美。那个季节,真的是不曾饿过一,且槐花也能当饭。桃红李白过后过扣,槐树上白汪汪地如擎着一树冬雪。领着男娃女娃到那树下,或者被大的男娃女娃领着,站在沟崖的边上,槐花的香味便火辣辣地烧着鼻子。伸开胳膊,从树上拽下几把,就吃得肚子了。渴了就回村寻或者喝水。那天落时分,大街上有风吹着,没有哪个快生的女人坐在门口,司马蓝就到胡同口前立下,把鼻子伸到胡同里,不见那腥红的鲜味,又到村子中央鼻子,再到村后一条胡同树下,最后在村西的风口上,他用心把槐花的雪白香味从春天的空气中推到一边,又把香椿叶和皂角芽的青酷香放到鼻子一侧,最后就从牛圈、猪圈、羊圈混合的黄气味中,找到了一丝那熟悉的半红半绿、类似水血相混的羊水味。他把蓝四十和杜柱叫过去,扯着四十的手,让杜柱、杨、柳都跟在他们身后,逆着落中的微风,绕进一条胡同,那熟悉的一线气味就显得壮浓烈了。他们跟着那气味跑起来,拐过墙角,换一道胡同,甩掉几家院落,最后到他的姑姑司马桃花家门前时,那气味就不再是绳样一股了,而如泼在地上的水样一滩。 他们在门前呆立一会,这才忽然发现那一天杜柏并没有跟着他们去吃槐花,仿佛明白了啥儿样,司马蓝一把推开了姑家掩着的大门。院里的羊水味便哗地一声涌过来,噎得他们每人打了一个嗝。他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么酷烈的羊水味,像一个突然站在过年杀猪时洗的水池边上一模样。他从那羊水味中淌过去,到上房东屋,朦胧的感觉便被证实了。姑姑生娃了。竹翠出世了。姑夫杜岩正在房后树下埋一盘血淋淋的脐袋儿。父亲司马笑笑在正堂屋里独自着烟,脸上的释然厚得如挂在坏墙上的泥皮样。里屋的前边,母亲杜菊正在洗着姑生竹翠的孕血衣。前林立的一片是来看热闹的哥哥森、林、木。杜柏立在母亲面前,手被母亲紧紧拉着,脸上泛着妹妹出生给他带来的新奇的浅红色。桌角放的半碗挤出的水上,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皮。司马蓝立在哥哥们身后,他不为那半碗水心动情,他为自己能在村头的椿香味、皂芽味、杨柳味、槐花味、畜圈味、尘土味、麦苗味,七七八八,十余中气味中,不仅能辨别出最淡的羊水味,而且能跟着那一丝气味找到生产的前而激动。他的心里有一股暖温温的东西如冬天刚烧热的水样动着,拍着他的膛噼哩啪啦响。他木然醉地立在那前,眼盯着上的姑姑,看见姑姑脸又黄又白,漂亮得如后生病的杏,越发地散发出一种香甜味。 他望着姑,姑也盯着他。姑说老四真叫蓝了?又把目光搁在娘那如扣了锅样的肚子上,说叫蓝了不定就真的生一个女娃呢。不等娘回句啥话儿,又说跟蓝百岁家订亲,还不如给他这表妹订了呢。司马蓝不知道姑说的啥意思,可随着姑的目光月样落在她自己的怀里,他就看见姑姑的怀里有一只不长的虫儿在动,浑身上下红得如煮的,拳头似的头上,连一头发都没有,皮子却松得把皱纹堆起来。他有些奇怪人初生的模样儿,又有些恶心那样子,嘴里渗出了股寡淡无味的水,冷丁儿想从那屋里退出去。他想起四十的头发,黑丝线样一一,都长到耳下,他盯着姑姑怀里的那个老红薯似的表妹的头,四十的头发在他心里飞舞得漫天弥地了。姑姑说让这妮儿长大做老四蓝娃的媳妇吧。娘说你看他盯着碗眼珠都要将出来了。姑说蓝娃,端走喝去吧。他不想喝却还是抢一样端走那半碗,朝姑家大门外边走出去,把那半碗给了蓝四十。四十喝那半碗水时,他的目光就贴在她的头发上,那头发果然飘动着扫得他心里的。麻雀在他们头项归巢了。落在西山梁上,孕血一样把半条山梁染红了。他们把空碗放在杜柏家门前的石头上,又闻到了一股有些黑紫的羊水味,跟着那黑紫的味道到村后,看见有一股羊水如洗完衣裳晾晒时在地上的水样从两间房的门槛下边渗出来,推开院落大门走进去,不知道啥时儿村长已经先到了。他已经接过了生,正在那两间房的正屋洗手上的羊水和血迹。有个孩娃有生以来的第一场青青紫紫的哭闹,从里间屋里歇斯底里地传出来,山崩地裂地把那房上的苫草振落了。娃他爹说,他哭得厉害呀。村长说刚来世上,哭就是笑哩。谢谢村长,娃他爹说,有你这把接生的好手,明年这个时候让我媳妇再生一胎。 村长说生吧,都怕生娃儿,人又死得急,村子慢慢就在这世上丢了呢。说完话,从村里便及时地又传来村长──村长──我媳妇快生了──的叫,村长便把手在上擦两下,提着他那兜镊子、钳子走掉了。司马蓝和杜柱踏着那门框下的羊水走进屋,桌角上果然又放着半碗挤出的。这半碗水他和杜柱分喝了。放下碗走出那两间草房屋,村街上的夕阳已经只有一抹了。黄昏悄然而来,世界冷丁鸦静无声。一天间结束前的寂寥走进了村落里。栓进牛圈的牛在倒嚼着青草,怪异得如开水泡过的热草味从牛的嘴里散发着。回窝去了。猪在绕着空槽走动。猫和狗都在门口静静的卧着。这一天,是三姓村最为辉煌的日子呢。从出到落,一个村共添了六个孩娃,四男二女。还有五个或者六个要在夜里降世哩。司马蓝们站在村口上,杜柏也从生完妹妹的母亲身边<日光流年> wWw.bWoXS.CoM |
上一章 日光流年 下一章 ( 没有了 ) |
第三种爱情—第三种爱情-第三种爱情续曾有你的天气尘埃眠于光年日界线陪你到世界终是日夏茗声息2声息 |
福利小说日光流年在线阅读由阎连科提供,限制级小说日光流年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日光流年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