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 第四卷 灌园叟晚逢仙女

　　　 连宵风雨闭柴门，落尽深红只柳存。

　　　 扫苍苔且停帚，阶前点点是花痕。

　　　 这首诗为惜花而作。昔唐时有一处姓崔名玄微，平昔好道不娶室，隐于洛东。所居庭院宽敞，遍植花卉竹木。构一室在万花之中，独处于内。童仆都居花外，无故不得辄入。如此三十余年，足迹不出园门。时值春日，院中花木盛开，玄微夕倘佯其间。一夜，风清月朗，不忍舍花而睡，乘著月，独步花丛中。忽见月影下，一青衣冉冉而来。玄微惊讶道：“这时节哪得有女子到此行动？”心下虽然怪异，又说道：“且看他到何处去？”那青衣不往东，不往西，迳至玄微面前，深深道个万福。玄微还了礼，问道：“女郎是谁家宅眷？因何深夜至此？”那青衣启一点朱，两行碎玉道：“儿家与处相近。今与女伴过上东门，访表姨，借处士院中暂憩，不知可否？”玄微见来得奇异，欣然许之。青衣称谢，原从旧转去。

　　　 不一时。引一队女子，分花约柳而来，与玄微一一相见。玄微就月下仔细看时，一个个姿容媚丽，体态轻盈，或浓或淡，妆东不一，随从女郎，尽皆妖。正不知从里来的。相见毕，玄微邀进室中，分宾主坐人。开言道：“请问诸位女娘姓氏。今访何姻戚，乃得光降敝园？”一衣绿裳者答道：“妾乃杨氏。”指一穿白的道：“此位李氏。”又指一衣绛服的道：“此位陶氏。”遂逐一指示。最后到一绯衣小女，乃道：“此位姓石，名阿措。我等虽则异姓，俱是同行姊妹。因封家十八姨数云来相看，不见其至。今夕月甚佳，故与姊妹们同往候之。二来素蒙处士爱重，妾等顺便相谢。”

　　　 玄微方待酬答，青衣报道：“封家姨至。”众怕惊喜出。玄微闪过半边观看。众女子相见毕，说道：“正要来看十八姨；为主人留坐，不意姨至，足见同心。”各向前致礼。十八姨道：“遂授旨青衣去取。十八姨问道：“此地可坐否？”杨氏道：“主人甚贤，地极清雅。”十八姨道：“主人安在？”玄微趋出相见。举目看十八姨，体态飘逸，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近其旁，不觉寒气侵肌，骨竦然。逊入堂中，侍女将桌椅已是安排停当。请十八姨居于上席，众女挨次而坐，玄微未位相陪。

　　　 不一时，众青衣取到酒肴，摆设上来。佳肴异果，罗列案。酒味醇，其甘如饴，俱非人世所有。此时月倍明，室中照耀，如同白。座芳香，馥馥袭人。宾主酬酢，杯觥杂。酒至半酣，一红裳女子斟大觥，送与十八姨道：“儿有一歌，请为歌之。”歌云：

　　　 绛衣披拂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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