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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水浒传  作者:施耐庵 书号:308  时间:2016/9/13  字数:10056 
上一章   第二十五回 偷骨殖何九送丧 供人头武二设祭    下一章 ( → )
  话说当时何九叔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

  两个火家又寻扇旧门,一迳抬何九叔到家里,大小接着,就在上睡了。老婆哭道:“笑欣欣出去,却怎地这般归来,闲常曾不知中恶!”坐在边啼哭。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烦恼,我自没事。却才去武大家入殓,到得他巷口,见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请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首,凡事遮盖则个。’我到武大家,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的人,我心里有**分疑忌;到那里揭起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口上微齿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

  老婆便道:“我也听得前有人说道:‘后巷住的乔老儿子郓哥去紫石街帮武大捉,闹了茶坊。’正是这件事了。你却慢慢的访问他。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武二归来出殡,这个便没甚么皂丝麻线。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烧化时,必有跷蹊。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错眼,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见。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

  何九叔道:“家有贤,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分付:“我中了恶,去不得;你们便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停当。若与我钱帛,不可要。”

  火家听了,自来武大家入殓。停丧安灵已罢,回报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说道:‘只三便出殡,去城外烧化。’”火家各自分钱散了。何九叔对老婆道:“你说这话正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说王婆一力撺掇那婆娘当夜伴灵。第二,请四僧念些经文。第三早,众火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那妇人带上孝,一路上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叫举火烧化。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到场里。王婆和那妇人接见,道:“九叔,且喜得贵体没事了。”何九叔道:“小人前买了大郎一扇笼子母炊饼,不曾还得钱,特地把这陌纸来烧与大郎。”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诚!”

  何九叔把纸钱烧了,就撺掇烧化棺材。王婆和那妇人谢道:“难得何九叔撺掇,回家一发相谢。”何九叔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娘子和乾娘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顾。”使转了这妇人和那婆子,把火夹去,拣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何九叔收藏了,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过了,杀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里。众邻舍各自分散。

  那何九叔将骨头归到家中,把幅纸都写了年月期,送丧的人名字,和这银子一处包了,做一个布袋儿盛着,放在房里。

  再说那妇人归到家中,去【字形左“木”右“鬲”】子前面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位”;灵子前点一盏玻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垛金银锭采绘之属;每却自和西门庆在楼上任意取乐,却不比先前在王婆房里只是偷盗狗之,如今家中又没人碍眼,任意停眠整宿。这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却都惧怕西门庆那厮是个刁徒泼皮,谁肯来多管。

  尝言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光迅速,前后又早四十馀。却说武松自从领了知县言语监送车仗到东京亲戚处投下了来书,割了箱笼,街上闲了几,讨了回书,领一行人取路回谷县来。前后往回恰好过了两个月。去时残冬天气,回来三月初头。于路上只觉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赶回要见哥哥,且先去县里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看罢回书,已知金银宝物得明白,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

  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锁上了房门,一迳投紫石街来。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了,都吃一惊。大家捏两把汗,暗暗的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出事来!”

  且说武松到门前揭起帘子,探身入来,见了灵子,又写“亡夫武大郎之位”七个字,呆了;睁开双眼道:“莫不是我眼花了?”叫声“嫂嫂,武二归了。”

  那西门庆正和这婆娘在楼上取乐,听得武松叫一声,惊的,一直奔后门,从王婆家走了。那妇人应道:“叔叔少坐,奴便来也。”原来这婆娘自从药死了武大,那里肯带孝,每只是浓妆抹和西门庆做一处取乐;听得武松叫声“武二归来了”慌忙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首饰钗环,蓬松挽了个【字形以“角”替“髯”之“冉”】儿,去了红裙绣袄,旋穿上孝裙孝衫,方从楼上哽哽咽咽假哭下来。

  武松道:“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几时死了?得甚么症候?吃谁的药?”那妇人一头哭,一头说道:“你哥哥自从你转背一二十,猛可的害急心疼起来;病了**,求神问卜,甚么药不吃过,医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隔壁王婆听得,生怕决撒,即便走过来帮他支吾。武松又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却怎地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谁保得长没事?”那妇人道:“亏杀了这个乾娘。我又是个没脚蟹,不是这个乾娘,邻舍家谁肯来帮我!”武松道:“如今埋在那里?”妇人道:“我又独自一个,那里去寻坟地,没奈何,留了三,把出去烧化了。”武松道:“哥哥死得几了?”妇人道:“再两,便是断七。”

  武松沉了半晌,便出门去,迳投县里来,开了锁,去房里换了一身素白衣服,便叫土兵打了一条麻绦系在里;身边藏了把尖长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取了些银两在身边;叫一个土兵锁上了房门,去县前买了些米面椒料等物,香烛冥纸。就晚到家敲门。那妇人开了门,武松叫土兵去安排羹饭。

  武松就灵子前点起灯烛,铺设酒肴。到两个更次,安排得端正,武松扑翻身便拜,道:“哥哥魂不远!你在世时软弱,今死后,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做主报仇!”把酒浇奠了,烧化冥用纸钱,便放声大哭,哭得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那妇人也在里面假哭。

  武松哭罢,将羹饭酒肴和土兵吃了,讨两条席子叫土兵中门傍边睡。武松把条席子就灵前睡。那妇人自上楼去下了楼门自睡。

  约莫将近三更时候,武松翻来覆去睡不着;看那土兵时,【两字重叠;音“侯(平)”字形左“鼻”右“句”鼻息声】的却似死人一般着。武松爬将起来,看那灵子前玻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三点。武松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了却有甚分明!”

  说犹未了,只见灵子下卷起一阵冷气来,盘旋昏暗,灯都遮黑了,壁上纸钱飞。那阵冷气得武松发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

  武松听不仔细,却待向前来再看时,并没有冷气,亦不见人;自家便一颠翻在席子上坐地,寻思是梦非梦,回头看那土兵时正睡着。武松想道:“哥哥这一死必然不明!…却才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魄!…”放在心里不题,等天明却又理会。

  天色渐白了,土兵起来烧汤。武松洗漱了。那妇人也下楼来,看着武松道:“叔叔,夜来烦恼?”武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么病死了?”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却赎谁的药吃?”那妇人道:“见有药帖在这里。”武松道:“却是谁买棺材?”那妇人道:“央及隔壁王乾娘去买。”武松道:“谁来扛抬出去?”那妇人道:“是本处团头何九叔。尽是他维持出去。”

  武松道:“原来恁地。且去县里画卯却来。”便起身带了土兵,走到紫石街巷口,问土兵道:“你认得团头何九叔么?”土兵道:“都头恁地忘了?前项他也曾来与都头作庆。他家只在狮子街巷内住。”武松道:“你引我去。”

  土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门前,武松道:“你自先去。”土兵去了。武松却推开门来,叫声“何九叔在家么?”

  这何九叔却才起来,听得是武松归了,吓得手忙脚,头巾也戴不迭,急急取了银子和骨殖藏在身边,便出来接道:“都头几时回来?”武松道:“昨方回。到这里有句闲话说则个,请那尊步同往。”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头,且请拜茶。”武松道:“不必,免赐。”两个一同出到巷口酒店里坐下,叫量酒人打两角酒来。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与都头接风,何故反扰?”武松道:“且坐。”

  何九叔心里已猜**分。量酒人一面筛酒。武松更不开口,且只顾吃酒。何九叔见他不做声,倒捏两把汗,却把些话来他。武松也不开言,并不把话来提起。

  酒已数杯,只见武松揭起衣裳,飕的掣出把尖刀来在桌子上。量酒的惊得呆了,那里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黄,不敢吐气。武松捋起双袖,握着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疏,还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对我一一说知哥哥死的缘故,便不干涉你!我若伤了你,不是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笼!闲言不道,你只直说我哥哥死的尸首是怎地模样!”

  武松说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着何九叔。何九叔便去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武松用手打开,看那袋儿里时,两块酥黑骨头,一锭十两银子;便问道:“怎地见得是老大证见?”何九叔道:“小人并然不知前后因地。忽于正月二十二,在家,只见茶坊的王婆来呼唤小人殓武大郎尸首。至,行到紫石街巷口,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大郎,拦住邀小人同去酒店里吃了一瓶酒。西门庆取出这十两银子付与小人,分付道:‘所殓的尸首,凡百事遮盖。’小人从来得知道那人是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这银子,小人去到大郎家里,揭起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血,口上有齿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尸首。小人本待声张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声张,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只是火家自去殓了尸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买了一陌纸去山头假做人情;使转了王婆并令嫂,暗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家里。…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死的证见。这张纸上写着年月时并送丧人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词了。都头详察。”武松道:“夫还是何人?”何九叔道:“却不知是谁。小人闲听得说来,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这条街上,谁人不知。都头要知备细,可问郓哥。”武松道:“是。既然有这个人时,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头银子,算还酒钱,便同何九叔望郓哥家里来。却好走到他门前,只见那小猴子挽着个柳笼栲栳在手里,籴米归来。何九叔叫道:“郓哥,你认得这位都头么?”郓哥道:“解大虫来时,我便认得了!你两个寻我做甚么?”

  郓哥那小厮也瞧了八分,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盘,跟我来说话。”郓哥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盘得三五个月?便陪待他吃官司也不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

  武松叫过卖造三分饭来,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盘。我有用着你处,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

  郓哥道:“我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从今年正月十三提得一篮儿雪梨要去寻西门庆大郎挂一钩子,一地里没寻他处。问人时,说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卖炊饼的武大老婆做一处;如今刮上了他,每只在那里。’我听得了这话,一迳奔去寻他,叵耐王婆老猪狗拦住,不放我入房里去。吃我把话来侵他底子,那猪狗便打我一顿栗暴,直叉我出来,将我梨儿都倾在街上。我气苦了,去寻你大郎,说与他备细,他便要去捉。我道:‘你不济事,西门庆那厮手脚了得!<水浒传> WWw.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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